刚轻松了一下的弓箭手们见城主发怒,急忙再次抽箭拉弓,可惜已然疲惫,个个酸软乏力,没几个能拉满的。拉开弓的几人,也是龇牙咧嘴,表情扭曲,颤颤抖抖,连嘴巴都在用力,想要在怂货中脱颖而出,可终于还是拉不住,急忙缓劲儿认怂,可弓弦还没恢复,手指已经脱力,箭矢无声地掉在了五步远的地方。那劲头,连吟诗的文老五都射不死。
“都是些废物!”沈东诚大怒,“陈枭呢?那边谁在打架?”
战斗因之而起的黄明柱,贱兮兮地趋步上前:“启禀亲家,不是打架,是陈枭大人跟我儿子在切磋武艺。亲家神机妙算,看穿了文有智的雕虫小技,不知小雨现在何处?”
包碧云尽兴,整理着衣服头发,见轿子空了,也问女儿的下落:“我女儿呢?是在府上陪着少主吗?啊对,还有我儿子呢,去哪了?在那边打架呢?哟,亲家呀,说起来,咱两家真有缘分……”
这俩贱兮兮真令人厌恶,我看不下去,捂着胸口刀柄,慢慢挪到一旁,希望沈东诚已经泄了火,跟亲家聊去,不要再针对我。可惜只是痴人说梦,他虎目圆睁:“文有智,你没诚意救我儿子,装神弄鬼耍老夫,这是你自找的,今儿要你的命,你服不服气?”
“我有什么好服气的?”我没得躲,迎头反驳,“说实在的,如果城主大人光明磊落,在下又何必绕圈子?城主,我文有智不管怎么做,只不过为了小雨姑娘!我功力全在的时候,没有伤你城主府一根寒毛。可城主大人呢?因为我苦心经营了一个骗局,就要杀人灭口,完全不顾在下医治了少主。城主实在没什么胸襟可言,让人怎么服气?你非要杀我,我也无力抗争,只能祝大人狗年踩狗屎!”
沈东诚笑了:“我杀你,是因为你这种人渣,武功不错,人品却差,让你横行在世迟早是祸害。陈枭的飞刀滋味如何?我可没让他手下留情,是你小子运气差,没让一刀捅死。放心,待会儿,我一定给你个痛快。”
我装作伤重将死,把憋了好久的血,松缓内力吐出一口:“唔……在下今日命丧,认栽了!临死前,请求城主大人答应我一件事!”
“如果不过分,我可以考虑。”
“让我再给少主治一治……”
“剑儿已经好了!”沈东诚朝弓箭手看去。
“且慢!改了!”我在百鬼岭的靡靡之音中,恳求道,“城主大人……求你放了我这帮朋友,俗话说狗年不杀狗,你怎么好意思杀他们……”小雨在队伍里,她绝不肯撇下我偷生,她若能幸免于难,我就没有白费功夫。
沈东诚:“说的挺好,大过年的,我也不想杀太多人,就杀你一个行不行?”没想到他痛快答应了。
小雨在看着我,我不能怂,哪怕为她而死也是值得的:“行!请城主大人允许我跟众人道个别……”心里琢磨,待会儿道别后,我先让众人离开,我独自面对城主府大军,再想办法。能逃走就逃走,逃不走,我跪地求饶也不丢人。若能劝动城主大人,容我在城主府做个家将,我干的一定不比巡夜的老丁差。
“这个倒不算过分!”沈东诚收了笑容,“给你一炷香的时间。”
说罢,仿佛我已经死了一般,不再理会,他发慈悲让弓箭手们松了弓弦,然后朝吹吹打打的百鬼岭众人轻蔑地说:“都饶你们不死了,都停下吧!这水平还玩?那个吹唢呐的,长得像猫头鹰那个,你过来!”
百鬼岭哭丧货们登时安静了。吹唢呐的鹰钩鼻面色阴沉地把唢呐擦了擦,递给沈东诚。多才多艺的城主大人妙计得逞,难掩得意,把唢呐嘴儿夹在胳肢窝下蹭一蹭,持在嘴端,环视众人。
周围鸦雀无声,陈枭四人停了斗殴。
“吱”一声长调响起,沈东诚捏着唢呐吹了起来。他腮帮鼓囊,头脸膨胀,暴突的眼球一会儿乱转,一会儿圆睁,表现力极其丰富。吹的是啥不知道,但调调十分喜庆,唢呐口时不时朝我扬起,颇为嘚瑟。我觉得这首曲子的名字应该叫做《将军凯旋吹牛逼》,“吱”得我这个败军之将脸上无光。
不过凭良心讲,人家吹得确实好!那起落有致、扭捏滑稽的动作,脱掉袍子,别人哪儿会知道这是堂堂沈皇叔?还以为就是个吹唢呐的。
皇叔众星捧月,众人听得入迷。随着一声毛驴叫春般的高音,牛逼吹完了。沈东诚姿势一顿,收了腮帮。他把唢呐甩甩,在官兵、亲家和百鬼岭无耻之徒以及败将文有智雷鸣般的掌声里,转过脸,嘿嘿地笑:“怎么样?不赖吧?老夫亲自吹一段,送你文有智去死,够有面子吧?”
我无话可说,朝乔舒雅招手。小乔过来了,鬓角微汗,极其坚毅:“公子……我陪你!”真是个傻瓜,你陪着,我必死无疑;你不在,我才能不要脸地求生呐。
“不要你陪着送死,你跟黑井回蓬勃吧,咱们朋友一场,你已经很够意思了!”我悄悄问她,“小雨在哪儿?我想见她。”
“我就要陪着!”小乔固执,对我耳语,“公子稍等,我带小雨姑娘来见你。”这姑娘受的内伤,恐怕这辈子都没法痊愈了。
小乔去了。我要见小雨,但脸上脏兮兮,身上不利索,胸口还插把刀,实在有些糟糕。我得妥妥帖帖地抱一下小雨,不能绊手绊脚得临死都不痛快。于是把百鬼岭里号称懂点医术的王大麻子请来号脉。我坐着,他站着。他按了按,说伤势稳了,可以拔刀。我问他把握大不大,他让边掌门找瓶金疮药,仿佛胸有成竹。我让他们麻利点,本就没多少时间。